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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ccano! 1711 Whitesmile
作者:成田良悟
插畫:エナミカツミ
翻譯/錄入:lmz0114
掃圖:小島三三
修圖:lmz0114
校對:lmz0114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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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成田病患區百度Baccano

一定程度上允許轉載,不過因為插圖是小島三三的,所以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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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1711年,他們終於出海了。向著全新的大陸進發——心靈就這樣承受著各式各樣的狂風洗禮——

麥薩阿瓦隆是探究之風。

塞拉德奎茲是野心之風。

維克多泰波是責任之風。

貝格加洛特是研究之風。

東鄉田九郎和桑克是俠義之風。

格雷多和希爾薇是逃避之風。

尼祿是恩義之風。

切斯則是被他人的風吹跑的……

正當無數的煉金術師們向著大海展開旅途的時候,失意不已的修伊拉弗雷德則——

因『不死之酒』而誕生的一場場混亂,那起源故事的結局終於——

以中世紀為舞臺的怪誕劇作第3彈!!



——1711 笑容中毒者(Smile Junkie)的告白

「我啊,可是最喜歡小孩子的笑容的。」

「孩子在逐漸長大成人之後,會逐漸將剛出生時的自己忘個精光,甚至連在嬰兒時期為什麼會哭泣大笑都記不得了。」

「當然,我也完全不記得了哦?無論是大笑的時候,還是大哭的時候的記憶都完全消失了。」

「但是啊,有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像這種不會被周遭他人所影響的幼時的感情,才是最大程度可以體現出人類本能的不是麼。既不是故作歡愉的笑也不是假情假意的笑,而是那種純粹的,發自內心深處的笑容。」

「所以說啊,當那些剛生下來的孩子們停止哭泣,並露出笑臉的瞬間,你覺得他們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呢?」

「倘若可以知道這個答案的話,我想就會有更多,更多的人可以露出打從心底的笑容……假如可以的話,真想讓你告訴我呢。」

「所以,不要忘記你現在的心情,請繼續加油下去。」

沖著這個還不到一歲的嬰兒發問的青年,當然了,他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而作為代替的,結果是嬰兒沖著這名朝自己說出一段意義不明的話語,且從未有過面識的男子擺出了一張哭泣的臉龐。

「啊,抱歉抱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是我不好啦,笑一笑,笑一笑……

——2002 FBI相關設施的食堂

維克多「怎麼樣,很不錯吧?這裡的伙食。」

尼祿「我敢說,趕快把酒拿來。」

維克多「我們可是吃完飯馬上就要出去進行調查取證行動的人,在這個時機還要討酒喝個爛醉的傻瓜到底哪裡才會有啊?」

尼祿「喝醉了也許嘴巴會變松吧?」

維克多「正因為你這傢伙的嘴巴變松了,所以我這裡才會收到那麼多的埋怨和牢騷。」

尼祿「我敢說。但正是如此。」

維克多「……那麼,要不要現在在這裡將我們291年前的恩怨來個瞭解呢,啊?」

田九郎「你們到此為止。會給周圍的人添麻煩的。」

維克多「話又說回來了。和你們像這樣一起吃飯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雖然因為桑克那傢伙不在而有些寂寞呢。」

田九郎「是啊,從根本上而言,像這樣和您一起進食,除去那段在海上的日子之外,大概也只有一兩次而已……

維克多「這不關次數的事。話說回來,明明已經過了將近300年,還能和以前一樣一起吃飯這件事本身就已經非常幸運了吧?雖說都是大老爺們兒這點讓人覺得挺寂寞的。不過現在希爾薇正在別的房間裡和我的部下交談來著。」

尼祿「你小子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總是在酒場中談論女人的事好吧。」

維克多「真不好意思,因為我本來面對女性就不顯得拘謹,所以會談不少和女人有關的話題也是沒辦法的事。」

田九郎「非要提的話,我覺得與其說你是自由奔放,倒不如說是不斷的被耍著玩才對……

維克多「煩死了!我是喜歡才故意被耍著玩的好吧!雖然一開始是打算耍著對方玩最後卻被對方耍著玩!被那傢伙!」

          尼祿「我敢說……。你看你都流眼淚了。」

——2002 希爾薇的陳述

就算到了現在,也時不時的會夢到。

洛特華倫提諾城的事。

明明已經經過了將近300年的歲月,卻到如今都難以忘懷。雖然覺得好像已經製造出了早就超越人類大腦容量的回憶,果然,大概我是變成了連同這方面的異常也包含進來的『怪物』也說不定。

這或許正好同時證明了,作為『人類』生存的那最後幾天,更加清晰和深刻的映在了我的內心深處。

而格雷多,到了如今再仔細回想一下過去的他,也並不是偉大到擁有什麼異于常人的力量,或者是變得更加可靠,亦或者是比一般人更加優秀了之類,像這樣在某些範圍內有著過於常人的魅力。

對當時還是侍女的我而言,根本就沒考慮過類似的事情,而且哪怕考慮到了也完全不敢說出口……無論如何,比起可以依賴的人,我更需要的是想要去保護的人。

雖然聽起來非常傲慢,但無所謂好壞,也可以說成是我不得不跟隨的那種類型……簡而言之,就是那種很孩子氣的人。當然了,是無所謂好壞。

正因為很孩子氣,才在面對我這樣的侍女也能以平常心接待……而且說不定因此會演變成喜歡上我這樣的人。

所以說,我只是想要回應這樣的感情。

到底變成籠中之鳥的是我呢,還是格雷多呢,如今已經無從得知……總之,以那次『事件』為契機,鳥籠已經被燃燒殆盡。同時甚至因為連城市都燒了起來,所以到底是誰在籠子裡這件事早就已經毫無意義。

而離開那座城市之時的記憶,也成了我和格雷多所共用的最後的回憶,每次夢到的時候都讓人感到有些困擾呢。

就算到了300年後的今天,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該笑還是該哭……



P13 序幕夢的殘笑
P23 第一章權力者們的失笑
P85 第二章來訪者們的談笑
P157 第三章相戀者們的微笑
P237 最終章別笑了
P349 尾聲笑吧


序幕夢的殘笑

2003美國東海岸某處海洋歷史博物館

「然后,这艘亚特威纳奥伊斯号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载着那些因遭受迫害而背井离乡的欧洲科学家们。正是這艘在美國大地上播種了全新知識與智慧的大船,才足夠被稱為歷史所造就出來的英雄之一!」

在這名以激動和興奮的語氣進行解說的導遊面前,眺望著眼前這艘古老的巨輪,遊客們的臉上浮現出了數不清的思緒。

「而完成了使命的大船則這樣安靜的沉睡在海岸之中——根據那些乘坐此船的科學家們的意願,就像這樣保存起來。雖然我們希望盡可能的以原始形象保護這艘船,卻因為船蛆和正常的腐蝕現象也同時保留了下來,從而導致了這種無法再進行航海的狀態。可是尽管如此,我们不清楚它作为资料所潜伏的存在价值,是否可以帮助我们当于这片以历史为名的海洋上航行之时起到海图的作用——  フナクイムシ:船蛆。学名——Teredo navalis,是海螂目蛀船蛤科Teredo的一种。主要分布于韩国、中国,常栖息在温带及热带,尤以温带数量最多。

就這樣聽著進行如此緩慢說明的導遊的話語,一個年輕人用一種頗為複雜的表情仰起臉看著這艘船。

很快,解說員終於結束了介紹,並向遊客們提出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麼』的問題之時——年輕人舉起了手。

「那個……不好意思。那麼乘坐這艘船的煉金術……科學家們的資料有沒有遺留下來呢?」

「是的,如果是這件事的話,那些資料都被保管在資料館那邊。」

「我待會兒想去看看……可以麼?」

……啊,很抱歉。那些資料現在大部分都在進行分析鑒定當中,大概不能實際展覽出來,等一會兒我會介紹給你資料館的管理員,如果是資料的閱覽申請的話,請和他直接進行接觸……

似乎被这个答案所说服了一般,就这样再也没说什么的,青年继续仰头观望着那资料馆当中最为巨大的展览品『亚特威纳奥伊斯号』。

青年,是一個旅行者。

並不是完成了一件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或者是想要去完成什麼特別重要的事。

他只不過是受到某樣東西的指引,特意來到這塊距離自己的故鄉義大利頗為遙遠的土地。

而引導他的東西——正是自己的祖先遺留下來的,很久以前的,某種行為。

然後,就算過了數百年卻依然留存至今的,那奇妙的因果業律。

←—→

「讓您久等了。因為本來就是部外的私密檔,所以要取出來也花了不少時間。」

說著這句話,手中捧著一堆古老羊皮紙的大山的,正是這個資料館的館長。

雖然一開始以『正在調查中所以不能看』這個理由被責任人一口拒絕了——卻因為瞧見了那張為了特別閱覽許可權而寫的申請書上的姓名,從而產生了好奇心的責任人為了探尋某件事而答應了這個請求。

——「很抱歉,請問難道您就是那位讓皮耶魯阿卡爾德尤卡林?」

從責任人口中逐漸吐出的名字,對青年而言耳熟到了甚至達到了厭煩程度。

那既是他的祖先,亦是不惜欠下債款仍決意進行長途旅行的義大利詩人的名字。

這位誕生於數百年前的詩人,或者也可以稱之為劇作家的男人,早就已經在很久以前就離開了這個人世。

但是他留下來的大量羊皮紙上寫下的那大段『告白與懺悔』,卻稍微改變了作為子孫的青年的命運。

正是因為察覺了這種關聯,責任人才迅速和館長取得了聯繫,以至於變成了如今的狀況。

「事實上,雖然我們也曾經派遣手下的人去過洛特華倫提諾城……關於那艘船卻沒有得到過什麼重大的線索。」

館長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將搬出來的資料展了開來。

「資料之所以非公開也是有其中的理由的……如果隨便公之於眾的話,那麼現在仍然住在洛特華倫提諾城裡的居民們就會被暴露在世界上的其他人偏見的眼光之下,不得不接受這份貿然的蔑視了。像這樣過激的事實,被記載在一部分的書籍當中。」

除了海圖和六分儀,以及羅盤之類的航海用具之外,還有一本書。

這是大概類似日記的東西,打開裡面的紙張就可以看見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縱橫排列。

而當翻開了那本日記的其中一頁之時,館長把目光投向了青年。

「這本書可能是某位乘客在這次乘船之前的航海就開始寫的東西……而且還記載了不少很奇妙的事情,但究竟他是出於何種目的而寫下這種東西的我們還不得而知。雖然一開始就好像是普通的旅行日誌,在還是流行破舊纖維製成的粗糙紙製品的該時代,這本日誌可以算的上是高級品。如果只看序章的話,就好像是專門面向什麼人的書面報告一樣。」

暫時停止發言,在一陣深呼吸之後,館長緩緩的編織出全新的語言。

……但是,中間的部分類似于不死者或者是惡魔之類的奇妙單詞開始不斷的被提及……。雖然博物館裡的導遊和科學家稍微解釋了一下,正確的說法似乎應該是煉金術師。啊,雖說煉金術師在臨近中世紀之時還在進行降靈術之類的研究,所以就算出現這些單詞也談不上奇怪……

「是不是裡面還扯了些什麼不死之藥的完成,甚至是真的成為了不死之身之類的事?」

面對青年這突然插入話題的語句,館長的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果然您知道些什麼麼?!莫非是祖先遺留下來的資料裡有提到?」

在回答開始變得興奮的館長疑問之前,青年再一次探詢道。

……為什麼您會這麼認為呢?」

「真是失禮了。本來我是打算一開始就進行說明的……請看一下這裡。」

朝著館長所指認的部分,也就是文章的中央看過去,青年靜靜的屏住了呼吸。

【讓皮耶魯阿卡爾德】

青年祖先的名字清清楚楚的記載在上面。

雖然不清楚文章的前因後果,名字被寫在書上這件事,卻是自己的祖先和這份資料緊密相連的鐵證。

「看样子虽然本人并未登上亚特威纳奥伊斯号,但身为让皮耶鲁氏关系者的数人却同时登上了这艘船。雖然我們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得而知……但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人留下來的日誌卻證明了這一點。」

「?還有幾個人?」

——為什麼日誌被留在了船上呢?

似乎是察覺到了青年心頭的疑惑,館長清了清嗓子,以認真的表情回答道。

「是的,這艘自義大利駛往美洲的船在途經的航海當中,絕對不是一帆風順的……似乎是一名乘客殺害了自己的同伴的樣子。」

「殺害了……同伴麼。」

「嗯,沒錯。憑這些遺留下來的資料只會令謎團變得更加複雜難解……我們正是期待了像您這樣的關係者子孫們會不會擁有一些有用的情報,所以之前才會有些自亂陣腳。

在深刻谢罪的同时,馆长缓缓的合上了日记,再一次就『亚特威纳奥伊斯号』展开了话题。

「因為這艘船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挺特殊的。竟然沒有本該登船的船員,卻只搭載了那些煉金術師們一起橫渡大西洋。」

「沒有正式船員?這種事是可能的麼!?」

面對驚愕不已的青年,館長冷靜的點了點頭。

「似乎是其中一名乘客在身為煉金術師的同時亦擁有一定的航海技術……。無論如何,這是一艘出盡例外的船。原本隸屬於掌管城市的博洛尼爾家族的這艘帆船,在這之前就被贈送給了某座存在于洛特華倫提諾城的煉金術學校了。」

「那群煉金術師們為什麼不去雇傭正式的水手呢……?」

「也許是考慮著不將自己的研究洩露給外人……這樣的事情吧。事實上可能甚至連去雇傭的時間都沒有的樣子。」

「?」

「根據日誌,他們幾乎是以逃跑為前提而出航的。」

面對這份淡然的回答,青年卻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逃跑……是為了從什麼的威脅下逃跑呢?」

「這個嘛,如果說起來話就長了,雖然我們還沒有將當時的情況盡數掌握,但是……

做出回答的館長的話語,依舊還是那麼的淡然——雖說如此,對青年而言卻依然能感受到那悄然掃過後背的陣陣冷風。

「應該是城市本身吧,洛特華倫提諾城哦。」

 

第一章權力者們的失笑

過去,在義大利的某座城市裡,有位名叫妮琪的少女。

妮琪被任何人都稱呼為妮琪,卻不存在姓氏。或許過去曾經存在過,少女卻對此一無所知,而且就算現在想去弄清楚也無從得知。

她在作為一個被奴隸商人販賣到某座城市的存在同時,還擁有著被那座城市的人們利用完了就拋棄的過去。

一開始就是毫無希望,連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麼樣的道路都看不清楚,深陷於無盡黑暗之中的人生。

但是從這種被『死亡』阻塞視野的狀態中,她卻不止一次的被拯救了出來。

第一次是,被稱為『假面職人』的殺人鬼示以了『死亡當中的希望』。

第二次是,被喜歡女人的領主示以了人類的『善意』。

第三次是,被一群年輕的煉金術師們,示以了絕對稱不上『正義』的『生存方式』。

特別是第二次之後那足以被稱得上是奇跡般的數日。

明以為那同樣的痛苦至死都會不斷迴圈下去。這個借由『假面職人』的殺戮進而幫助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的簡單願望,使得一直以來抱持著如此價值觀的少女,以非常簡單的形式——雖然從事實上而言並不簡單,但這其中戲劇性的變化,卻完完全全將她一直以來的世界觀『徹底』的顛覆了。

可是最後的這份『異變』,是否就順利的讓少女的人生充滿了光明呢?

還是說,正好相反的進一步推著她朝著地獄摔下去了呢?

答案就連女孩本人都暫時無法得出。

現在的她,圍繞在某一群煉金術師的身邊,以普通侍女的身份工作著。

如果比起奴隸時期的自己,現在的處境明顯是享受著祝福的——可是卻仍然與女孩內心深處所期盼著的『充實人生』有著不小的差距。

因為她所追求的東西,是自己應當『死去的地方』。

在城市發起變革之前,她那些奴隸同伴的孩子們,大批大批的死去了。

然而自己卻很好運的存活了下來。

說什麼好呢,她甚至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接下來的人生。而看到了這樣的少女,一個少年建議道。

——「為了尋找自己的歸處而堅持的活下去,如果可以找到的話,就笑著死去好了。」

——「倘若可以辦到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這是多麼自作主張的發言。

但正因為是如此利己主義的話語,妮琪才能順利判斷出這句是真心話。

身為拯救了自己的一員,正如那名少年所說,為了尋找『能夠滿足的死去』的方法,她慎重冷靜的繼續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邁進。

於是時光逐漸逝去——在這樣的她面前,某一條消息傳達了過來。

將自己從黑暗當中拉了出來,並賦予了生存含義的年輕煉金術師們。

其中的一人已經死去,而在聽到這則消息的同時,她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絕望。

明明是比自己更加有活下去的價值的恩人之死,反而令妮琪越發不明白自己的『歸去之處』到底在何方了。

反過來說,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情罷了。

雖然心裡還是覺得有些悲傷,但在面對無法大聲哭泣出來的自己之時,少女感受到的卻是一份安靜的恥辱。

哪怕沒有任何人會就此事對她做出斥責,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憎恨著自己的鐵石心腸。

然後時光繼續靜靜的流逝。

一直都找不到應當死去之地的少女,被丟棄在了遙遠的過去。

1711 義大利半島洛特華倫提諾城

「似乎就在這前面了,老爺子。」

這裡是似乎馬上就要降下傾盆大雨,被厚重的烏雲所覆蓋的一片平原。

在這條經由海風吹拂,百草折腰的街道上,兩匹馬緩緩的前進著。

「好了好了,這簡直是要麼是鬼要麼是蛇,反正是一定有什麼要冒出來的氣氛啊。」

騎在右邊的馬上,年約30歲的男人朝著和自己並排而行的老人笑言。

不過老人卻是一本正經的面向前方,語氣淡然的回答。

「無論冒出什麼東西都沒有問題。正因為這樣我們的話題才能聯繫起來的吧?」

「話說真的會這麼順利麼。畢竟接下來我們要去的那座城市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很特殊哦。」

似乎是非常的高興一般,年輕的男人繼續說道。

「洛特華倫提諾城,雖然顯示是隸屬于那不勒斯總督名下,卻也是被周邊諸國敬而遠之的存在。在教會力量也無法滲透的這個大前提之下,卻仍然還能和戰爭毫無緣分。那不勒斯明明離得那麼近,卻和停下了不止一艘的大型帆船,或者與其本身亦是交流貿易中心完全無關的平安無事,不是很厲害麼?」ナポリ:那不勒斯,又譯那波利。義大利語:Napoli 義大利南部的第一大城市,坎帕尼亞大區以及那不勒斯省的首府。

……就算你不提我也明白。還是說你其實是不信任自己的記憶力,為了再確認一下才故意說一遍的麼?」

「別講的這麼難聽嘛,像這樣多次進行確認,正是我對今次工作非常上心的證據啊。就好像是即將踏上一場有趣旅行的孩子一樣。」

此時的青年壓低了聲音,強忍住笑意回答道。

「首先,在那樣詭異的城市裡,還像漩渦似的接二連三出了些什麼『殺人鬼』啊,『麻藥』啊,『假錢』啊之類的玩意兒。這難道不會令人感到激動麼,塞拉德老爺子也這麼認為對吧。」

因青年的這句話,被叫做塞拉德的老人緩緩的將自己的腦袋轉了過來。

「在出發之前我就說過了吧,我們只需要完成自己份內的工作而已。不要帶著那些多餘的好奇心,維克多。」

「真是的,塞拉德老爺子還真是不會做夢啊。」

被稱為維克多的青年朝著塞拉德聳了聳肩膀。

「被夢這種虛幻模糊的東西弄得神魂顛倒,你作為煉金術師還是半調子啊維克多。還是說,就這樣被多魯梅迪爾家族作為三流煉金術師一輩子支使下去會比較好呢。」

聽到多魯梅迪爾這個名字之後,維克多在對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輕輕的咂了一下嘴。

他們正是接受了西班牙頗有權勢的貴族,多魯梅迪爾家族的資金援助展開研究的煉金術師。

維克多似乎對自己的這個立場有些什麼意見,卻沒有特別的說出口,反而是臉上浮現出了和之前一樣笑容的策馬前進。

「如果從塞拉德老爺子的角度看來,我這樣的小青年當然是三流的咯。不過啊,如果就這樣小看了我們接下來即將前往的那座未知城市的話,可是會受到一些難以預料的傷害哦?我可不會麻痹大意的。無論是面對『假面職人』或者是其他什麼組織,亦或者是這座城市本身黑暗中所隱藏的謎團,我都想用自己的眼睛去認真仔細絲毫不漏的確認。」

和即將走進一座擁有著不穩定氣氛的城市毫無關係的,維克多的聲音裡充斥著無數的希望。面對這樣的他,塞拉德的嘴角卻浮現出了一抹諷刺的笑意,張口道。

「你才是太過於小看多魯梅迪爾家族了吧?」

「啊?」

「可以看見了哦。」

越過小小的山頭,一座港灣城市映入了二人的眼中。

這就是人口約5萬的小型都市——洛特華倫提諾城。

在斜面眾多的這塊土地上,石頭建造的高大建築物以隔海相望的形式鎮守城市。給人的印象是從海到山的地形都能非常融洽的糅合在一起。

而属于地中海区域的提雷尼亚海今天也映着鲜艳的蔚蓝,将一道道风景如同油画般染上同份色彩——但是—— ティレニア海:第勒尼安海,或译提雷尼亚海。英语:Tyrrhenian Sea;意大利语:Mar Tirreno。是地中海的一部分,位于意大利半岛西面。

……啊?」

因為發現了某個將油畫之美完全糟蹋掉的要素存在於城市內部,維克多不由的歪過了頭。

城市的建築物,特別是那些看上去很重要的商店或者工廠,甚至是類似于貴族的豪宅之前的看板或者旗幟上都鐫刻下了某種相同的花紋。

當然了,這並不是在說花紋形狀的設計很難看。

只是那以金色漏斗為主題的紋章,對於維克多而言可以說是太過熟悉——也足以令他對這座城市的現狀感到氣餒和失望。

「所以說我才忠告你的吧?不要抱著多餘的好奇心。」

看著被那個紋章——也就是多魯梅迪爾的家紋所支配的城市,老者喃喃自語。

「無論是怎麼樣的事物,最後都只能接受被多魯梅迪爾家族收入掌心的命運。」

洛特華倫提諾,已經早就被多魯梅迪爾家族支配了。

代替口中即將吐出的真實,塞拉德以挖苦的口氣沖著身邊年輕的同行說道。

「居然對那種東西抱著希望,你到底有多會做夢啊。」

同一時間洛特華倫提諾市『第三圖書館』特別資料室

「真的不會後悔麼?麥薩。」

臉上映射著提燈中的火焰,一名老人緩緩的詢問道。

「亚特威纳奥伊斯号在这个月就会抵达港口。雖說瑪爾斯家族在外欠了不少人情,但也還沒到可以隨便讓多魯梅迪爾家族插手的地步。至少在出航之前是這樣的。」

「非常的感謝你您。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反過來說,在你出航之後……至少近幾年,最糟糕的情況是近幾十年可能都回不了這座城市。正是在理解了這個可能性的基礎上,我才會問你後不後悔,麥薩。畢竟你原本作為貴族的地位也會被當成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甚至可能當你父親死亡之後都無法重新站起來面對這個逝者已逝這個事實。」

明明還是早晨,卻處於倘若沒有提燈的光明就會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楚的黑暗空間之中。在搖曳的火光照射下,並深刻體會到了老者語言中蘊含著的沉重寓意,正對面的男人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對於貴族的地位毫無迷戀。而且就算父親出了什麼事,想必弟弟或者表親他們也可以處理得當。更何況,個人本來就沒有要與父親和好的意思。」

面對戴眼鏡的青年這一回答,老人報以了諷刺的微笑。

「考慮的挺詳細啊。不過這反而是你對家族仍然存在留戀的證據哦。」

……當然這是因為我還算一個人類吧。不能夠如此簡單的摒棄掉對家人的感情。」

乾脆的肯定了老人的嘲諷之語,青年臉上的笑容裡參雜著無數的落寞之色。

在兩人進行交談的房間入口處,看板上清楚的寫著『特別資料室』幾個大字。

而正如這些文字所描述的意義相同,房間裡堆積成山的化石或者古代的石器,某些原裝書的數量,在這個國家裡完全不存在的植物種子標本,以及一些就算看一眼也不一定能立刻弄明白是什麼東西的——各式各樣的物品陳列其中,使得整個房間內充斥著某種獨特的氛圍。

但是,在這間屋子的正中央卻放置了招待客人所用的椅子,更深處還有一張做工精細,看上去異常奢華的木質書桌。如果此時你再把注意力放在坐在那裡的老人身上,會發現自他身上散發出一種威嚴的氣勢,比起資料室,還不如稱為『館長室』。

雖然事實上坐在位子上的老人也的確是這個圖書館的管理人——但是我們可以這麼說,這裡是一間和圖書館業務本身毫無關聯的房間。

煉金術師——達爾頓斯特勞斯。

渾身纏繞著類似於看透一切事物的魔術師般氛圍的老者,將嵌在右腕上的木質義手仔細的扭轉了一下,再次看了看青年的表情。

「正因為是人類……麼。當你的願望得到實現之後,那個時候的你,還會繼續認為自己是人類麼?」

……

面對向自己提出了這個意味深長問題的達爾頓,被稱為麥薩的青年陷入了沉默。

「看樣子有關這個問題你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答案。」

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緩慢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老者,用手取下了放置於書架頂上的貝殼化石繼續說道。

「但是沒關係哦。如果我們要就貝殼的心情問題進行探討估計來個人都會覺得莫名其妙。換句話說,質疑成為化石的貝殼其本身的意識是否繼續存在也會讓人覺得不可理喻。更何況,依我看根本就不會有人嘗試著去思考這個問題。綜上所述——雖然人類大概能夠察覺到經歷令貝殼化石化的時間洗禮之後,貝殼所能產生的變化,卻缺乏某種認識和覺悟。而你,做好這種覺悟了麼,麥薩。」(譯者注:這段太難翻了,大家意會吧。)

死死盯著弟子的眼睛,似乎是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再使一把力似的,達爾頓催促著他儘快作出決斷。

「這就是……變成『不死者』。」

『不死者』

正是對於那些遠離塵世,苦心修行煉金術的人們來說極為熟悉的單詞。

在煉金術當中,把『不老不死』或者『創造出全新生命』作為最終目的,亦或是轉捩點的人不在少數。

而且,麥薩非常的清楚。

達爾頓也是堅持不懈追求著『不死』的其中一人——

事實上,他也已經將之完全掌控住了。

「但是看著達爾頓老師,我並不覺得您像自己說的那樣遠離人世。」

「真的是這樣麼。或許我只是進行最低限度的計算和用人類語言交談的怪物也說不定哦?」

「您又在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事實上,如果是普通的人類的話,會將『不死』的方法傳授給別人麼。而如果是思維方式正常的人的話,在經歷了長達100年的人生之後,也會理解到『不老不死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從而將這個方法徹底封印掉吧。更進一步來說,為了以免自己被世間好奇的視線所關注,同樣應當將自己是不死者一事隱瞞下來才對。」

達爾頓輕輕的歎了口氣,手拿化石再一次坐回到了椅子上。

「但我並沒有試圖隱瞞自己是不死者的事,還將變成不死者的方法傳授給你。」

「您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個人的興趣使然啦。比起作為人類的倫理觀念,身為一個研究人員,不,應該說是作為一個不死者的興趣使得我做出如此決定。」

仿佛完全沒有去掩飾的必要,達爾頓語氣嚴肅的答道。

「成為不死者的話,很可能會因此變得不幸。雖然我之前也曾提到過……但我的心實際上已經崩壞到了不會對你說出『所以放棄做不死者吧』之類的話。就個人來說,甚至連將這些知識賣給貴族並從他們那裡賺取金錢的欲望都消失殆盡了。……我只是覺得身為一介煉金術師,希望像你這樣擁有特殊才能的人可以活的更長一點。」

「您實在是太高估我了。」

「這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

爽快的否定了麥薩的謙遜之後,達爾頓用憂鬱的眼神凝視著手中的化石。

「我一直都在後悔著。」

「後悔,麼?」

「嗯,是的。活的時間越長,就代表過去曾經犯下的錯誤累計的越多。而最近的悔恨則是,錯過了很多值得託付『不死』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還在麥薩的面前將自己的喉管割斷,並迅速再生的『不死者』老人,仰望著虛空語氣平淡的闡述著。

「你知道艾爾瑪和修伊,以及莫妮卡的事情吧。」

「是的。」

無意中,三個人的名字被緩緩道出。

他們正是在這個圖書館,同時也是作為達爾頓的門生,學習煉金術的年輕人們的名字。

麥薩經常交談的是一個叫艾爾瑪的青年,而剩下的另兩個人他雖然並不熟悉,卻將他們的名字記得一清二楚。

關於修伊拉弗雷德,因為達爾頓對其一句『天才』的評價,從而使得自己印象深刻。同時,因為麥薩亦並非善妒的類型,所以才不會特意想要去瞭解那個青年的事。

至於另外一個,莫妮卡康帕奈拉則是——

一年前,聽說她因為和多魯梅迪爾家族的某件『事故』有關而不幸殞命。

雖然早已察覺到這並非一場單純的『事故』,麥薩卻並沒有追蹤事實真相的意思。他只不過對這座以該事件為契機而逐漸產生改變的城市感到憂心忡忡罷了。

「自那次事件之後已經過了一年啊。」

「是啊。如果我可以給予莫妮卡……不,應該說是給予那三個人不死的話,那麼修伊拉弗雷德的才能就被不會被浪費了。」

雖然是一種繞彎子的說法,但其中的意義卻顯而易見。

關於他們,麥薩還知道一個情報。

就在莫妮卡死後沒多久。

修伊拉弗雷德就從洛特華倫提諾消失了蹤影。

而自他消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於圖書館學習的煉金術學生當中就流傳出『該不會是追隨著莫妮卡也自殺了吧』的謠言。當然了,事實上就連麥薩本人也想著『也許真的死了』。

「自那天開始,這座城市的確公然和多魯梅迪爾家族為敵了。雖說我完全想像不出他們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形式與之關聯上的就是了……

「關於這件事我可是不會說的哦。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去問艾爾瑪?」

「其實我也沒有那麼不講道理,想要戳人舊傷口的意思。況且對於艾爾瑪來說,這也是一段難以啟齒的苦澀往事。」

這麼說著,麥薩將話題的走向重新引回了正路。

「無論如何,對我來說,個人已經對這座城市不存在任何的留戀了。」

「莫非你是想說這座城市已經逐漸走向末路了麼。」

「如果說比起遭受多魯梅迪爾家族支配的未來的話,我覺得還是過去逼迫奴隸制造麻藥時期的市民更加正常……

「剩下來就是放任自流,聽天由命了?」

達爾頓再一次挖苦道。

麥薩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反而是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笑容並作出回答。

「如果在今後的旅行中順利成為不死者,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喔?」

「我弟弟格雷多是和父親截然不同的直性子。雖然稍微有些膽小,可是我卻相信,他可以改變這座城市的氛圍。而到了那個時候,如果可以從暗地裡稍微偷窺一下城市的樣子,我就已經滿足了。」

說完這些話之後,麥薩走出了房間。

達爾頓則短時間陷入了沉默,隨後輕輕的用羽毛刷將手中化石之上的塵埃掃去——

突然,他深深的歎息了起來,自言自語道。

「對於艾爾瑪來說,也是一段難以啟齒的苦澀往事……麼。」

他低聲念叨的,並不是關於麥薩的覺悟或者是從今往後的事態發展,而是方才順便談到的那個話題有關的事情。

「看來我還是無法完全理解那個怪人。」

隨後,他將置於書桌上的一卷羊皮紙用左手展了開來,瞟了一眼。

似乎是某種名單的列表,上面縱橫排列著整座洛特華倫提諾城小有名氣的煉金術師們的名字。

「好了……還能再搭乘多少人呢……

將目光投向了被做成義手的右肢,達爾頓一個人陷入了對過往的懷念。

然後他的嘴裡吐出一個除非和自己一樣的不死者,否則絕對不可能理解的句子。

「如果可以有一個能讓那個惡魔玩到盡興的傢伙就好了。」

←—→

同一時刻洛特華倫提諾市內阿瓦隆宅

「給我適可而止,格雷多!你想讓我顏面掃地麼!」

留著短鬍子的男人發出了憤怒的吼聲,對此,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青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回答道。

「我並沒有那麼想啊,父親。」

看上去像是父子的兩人所在之處,位於貴族宅邸的某個房間當中。

被無數華麗奢侈的藝術品所包圍的一家之主的執務室。

一目了然的書架上鱗次櫛比的是無數造價高昂的舶來品,利用過剩的裝飾強行將家主的權威昭顯出來。

而與整個空間氛圍相匹配的,貴族男子正沖著自己的兒子示以極具威懾力的態度。

「這和你怎麼想的毫無關係!結果還是讓我顏面掃地!本來這座城市就快要被多魯梅迪爾的傢伙們所控制,你居然還讓那些人掌握住了我們阿瓦隆家族的弱點!」

現在——這裡已經逐漸被一個名叫多魯梅迪爾的西班牙貴族所統治。

他們的力量已經開始向城市的各處滲透開來,無論合法還是不合法,對小城的經濟本身為所欲為牛耳(ぎゅうじ):中国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会盟,割牛耳以敦盛血,以珠盘盛牛耳,主盟者执盘,使与盟会者以血涂口(歃血),以示诚信不渝。後世泛指處於領導地位從而可以隨心所欲的做事。出自《春秋左氏傳》。

因為本來洛特華倫提諾就並非一座富含宗教色彩的城市,所以教會無法將力量深入到街道各處——而此時,作為代替的則是,多魯梅迪爾家族用財力當做說話的本錢,使得一部分貴族可以將自己的勢力延伸至那些在街道上不太起眼的小規模商店當中。

歸根究底如果非要談談這其中的緣由,多少是因為潛伏在此處的某個犯罪組織『假面職人』的關係,造成了一起轟動大眾的多魯梅迪爾使節團偷襲事件。

所謂的『假面職人』,原本只是一個謎樣的殺人鬼所發表的言論而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了整個犯罪團夥的代稱。

他們連續對駐紮於小城的多魯梅迪爾家族的船隻和駐地放火,搶奪他們的物資,以及針對某個被囚禁於船內的『罪犯』展開襲擊行動。

據說遭受偷襲的『罪犯』已經死亡,只是身為阿瓦隆一家之主的男人對於這件事知道的也不怎麼詳細。而且考慮到大部分『假面職人』的同夥已經遭到封口處理,所以他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對埋藏在黑暗深處的事實進行追查。

就他而言非常介意的事,則是作為於整個歐洲屈指可數的名門多魯梅迪爾家族,針對『假面職人』的偷襲,會不會因此將目標轉向洛特華倫提諾城並展開報復呢。

然後,他的不安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雖說還沒達到讓戰艦沖出來開炮炸毀街道的惡劣狀況,但他們卻以『對假面職人進行搜查』為藉口將數倍的人派進城裡。事到如今更是到了倘若你要把居住在洛特華倫提諾本身的市民和多魯梅迪爾家族關係者的數量比較起來的話,到底哪一方人會比較多都搞不清楚的狀況。

僅僅一年的時間裡就發生了如此多的變化,貴族們無時無刻都畏懼著這種改革的速度,在絲毫沒有反抗的情況下,他們過著充斥著對未知事物戰慄和恐慌的每一天。

面對著既身為驚慌失措的貴族之一亦是父親存在的男子,格雷多移開了目光以語言進行反擊。

「只不過是拒絕了一兩次婚約罷了,怎麼可能會令父親的顏面掃地呢?更何況,多魯梅迪爾家族的人根本不介意我拒絕他們提婚的事情。」

「是啊,我明白。但是問題出在你拒絕他們的理由上。」

「那個嘛……雖然對他們也有些失禮,但我實在是不能和他們友好共處,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反正又不是提升家族級別的政治聯姻對吧?」

似乎是有些不滿的格雷多再次移開了目光。

但是他的父親卻用鼻子發出了一聲冷笑,爽快的將兒子的話語否定掉了。

「實在不能和他們友好相處麼?別說傻話了,我看你根本是對對方的家族等級,外表,內心什麼的都毫無興趣吧?」

「你說什麼啊,父親。」

「你是不是以為我對你的事情一無所知?」

……?」

看著驚訝的兒子,父親的臉上在交雜著憤怒和輕蔑的神色同時笑了起來,冷言冷語道。

「格雷多……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沒發現你和地位低下的侍女眉來眼去這件事?」

……!」

格雷多的臉色刷的一下改變了。

他的確是拒絕了父親向自己提出的相親請求,也的確是對相親的對象沒什麼不滿。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已經心有所屬了。

不,與其說是心有所屬,還不如直接講他們二人的關係早已到了兩情相悅的地步——

然而,那個物件卻並不是貴族或者商人,只是在自家豪宅裡工作的婢女一樣的存在。如果要放在這座城市裡來講的話,雖說不介意地位差距的貴族也是有的——不過作為阿瓦隆家族如今的當主,就算是次子,他也絕對不允許一個侍女嫁給自己的孩子做夫人。

一方面,正因為格雷多非常的瞭解父親的個性,所以才會將自己和家裡的侍女相愛一事當做秘密隱瞞了起來。

如今在感受到秘密遭到暴露後的震驚同時,格雷多還是將父親話語中的一個論點否定掉了。

「請不要說什麼我和她眉來眼去之類的話好麼,父親。只是我喜歡上她而已。先搭上話的,可是我啊。」

——也許父親還沒有確定到底是哪一個婢女。

懷抱著如此的希望,他刻意沒有將心愛之人的名字也說出來,但是——

「無論你怎麼說,都拯救不了希爾薇盧米埃爾哦,格雷多。」

父親口中報出的名字,立刻就將格雷多的希望徹底粉碎了。

「你只是一時糊塗被那些下人的花言巧語所欺騙罷了。無論怎樣掩飾,你和她能不能結婚是我才能決定的事實。既然如此的話,乾脆喂給希爾薇『那種藥』讓她變得不正常也可以哦?」

「你在……說什麼啊……父親。」

所謂的那種藥,指的是過去父親曾經讓煉金術師做的一種麻藥。

儘管對於製造出那種東西的父親感到非常的失望和不滿,可惜的是自己沒有像大哥麥薩一樣的勇氣正面表示抗議,格雷多只是在毫無任何實質性的對策下就陷入了和名為希爾薇盧米埃爾的少女的熱戀當中。

他從一開始就懂的。

會祝福自己與希爾薇戀情的家人,數來數去也只有大哥麥薩一人罷了。

父親成反比的,如果熱情奔放的祖父母仍然健在的話情況則會截然不同。可惜的是,格雷多的祖父母早已逝世。母親的親家雖然還活著,可面對父親他們卻完全沒有發言權。更何況,正是因為先代當主的那種奔放性情才害得阿瓦隆家族的勢力得到削弱,對於除了將之當做反面教材來督促自己,必定要取回家族榮光一事的現任當主來說,別無它用——回想著父親會怎樣考慮這件事,格雷多陷入了複雜的心理活動當中。

結果,他能做的只有繼續等待。

——也許父親的心情會在一夜之間改變。

——或者是在和希爾薇的地下戀情進行時緩慢的產生變化。

——可能哥哥會去說服父親。

——亦可能父親會因為突發的疾病死去。

——只要父親死掉的話,單是母親的話也許我可以說服她。

——如果哥哥可以坐上當主的位子,自己就可以離家出走了。

——或許是突然發生了大革命導致貴族的地位都不復存在。

——突然間這個世界就變成了只屬於自己和希爾薇的東西。

——即使是現在覺得不可能發生的事,也許有一天會成為現實。

——只要等下去就一定會有什麼產生改變。

——所以還不能輕舉妄動。

——直至什麼改變了,直至改變,直至改變。

——但是……如果什麼都沒變呢?

——不,這不可能。

——至少至今為止,不是都改變了麼。

——城市裡的藥消失了。

——城市的人們也停止買賣奴隸了。

——哥哥說話的態度也開始變得畢恭畢敬。

——沒錯,會改變的。

——沒問題的,只需要等待就一定……會有什麼改變的!

這樣的想法支配了格雷多的心胸。

所以他沒有做出任何多餘的行動。

只是借由名為等待的行動在逃避著。

而第一次主動出擊,也是第一次得到手中的東西就是與希爾薇的戀情。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卻認真地和婢女相愛。這對他來說,也許是人生中唯一一次確實的『向前邁進著』。

因為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所以才鼓足了勇氣。

可是現在卻因為害怕失去希爾薇,使得格雷多沒有辦法從這個地方移動半步。

和希爾薇在一起的那段甜蜜時光,對他來說可能真的就像是麻藥中毒一樣的快樂。

因此在明白一切都被看穿了的如今,格雷多對父親的話語產生了畏懼,甚至到了只能乾咽口水的地步。

看到兒子這樣的表情,自父親心中劃過的卻不是『真丟人』的感想,反而是『這樣才對嘛』的充實感。

憤怒的神色逐漸開始變得稀薄起來,父親和顏悅色的笑了。

「是啊,反正無論如何,你也不可能再和希爾薇見面了。畢竟就算想見也不一定能見得到。」

「誒……

「從今早開始就沒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你不覺得奇怪麼?」

對父親的這句話根本沒有多加思考的,青年慌張的叫出了聲。

「希爾薇……你對希爾薇做了什麼!父親!」

「把她賣給了其他的貴族。……而且還是你無論說什麼都不會有用的人哦。」

「難道說……是那個,小山上的色情狂那裡!?」

「你很失禮哦格雷多。就算是那種男人,也是這座城市的領主。」

領主。在聽到這個字眼的時候,格雷多有種視野逐漸被昏暗的烏雲包覆起來的錯覺。

埃斯佩蘭薩波羅尼爾。

被西班牙王朝賜予了伯爵的稱號,將這塊狹小的城市劃入了自己的領地並予以管理的貴族。雖然洛特華倫提諾城基本上是處於那不勒斯總督的管轄範圍之內,但因為一些特殊情況,才被特別指派給了這個伯爵。

他因獨特的行為舉止在貴族之間被稱呼為『小丑伯爵』並示以輕蔑,而且事實上就在不久之前城市裡的人們還用『色情狂』這個詞來形容他。

自然是因為在這個男人的豪宅裡幾乎沒有男性的侍從,而是過著被大量的女僕環繞在周身,類似於紙醉金迷的後宮生活。即使是身為兄長的麥薩也曾經稱呼其為『好色君』。所以導致格雷多自打懂得人情世故起,即使表面上對領主還是客客氣氣畢恭畢敬,其實心底深處卻將之稱呼為『用錢來買女人心的渣滓』,並對此感到不屑一顧。

所以說,現在在聽說了希爾薇被『賣到了』這樣一個男人那裡,格雷多的心裡就開始充斥著無數的不安與恐懼,以及更進一步的憤怒之情。只要一想起被那個像小丑似的的領主羞辱的希爾薇的模樣,他的胃裡就開始有東西往上翻滾並產生了想吐的衝動。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父親你難道連一點慈悲心腸都沒有麼!?」

「慈悲?你說我沒有慈悲心?別說傻話了,像我這樣以慈悲為懷的男人已經不多見了好麼!那頭母豬沒有被乾脆的變成屍體這件事你就該感到慶倖了!但是倘若你再這樣違逆我的話,我可就沒辦法保證絕對不會發生那種事了哦。我也可以把希爾薇從領主那裡買回來,然後在回家的途中用類似『假面職人』的手段將她料理掉。」

「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父親……。明明,明明就害怕哥哥害怕的什麼都做不了!」

因為沒有對抗父親的手段,格雷多想都沒想就把哥哥拉出來做擋箭牌。即使已經對卑劣膽小的自己感到無比的失望,但父親對希爾薇實施的處分卻讓他感到了在這以上的震怒。

但是此時,父親的手卻狠狠的拍向了書桌,語氣激動的怒吼回來。

「閉嘴!不要提麥薩的事!本來還以為他終於學會了待人處事的基本禮節,居然陷入了對煉金術什麼的狂熱當中……。正因為即將繼承家業的不是他而是你,我才把他當做無聊的臭蟲一樣趕出去了,你懂麼!」

「用煉金術所製成的藥物去破壞城市本身的父親根本沒資格這麼說!」

「煩死了!煉金術師什麼的只是道具罷了!居然要讓我們阿瓦隆家族的人自己去做煉金術師,真是個過分的玩笑!……我已經沒有耐心陪你繼續這場無聊的議論了!這段時間你也給我禁足!聽好了,哪怕是離開房間一步也不行!」

「等一下,父親!我是愛著希爾薇的!是認真的啊!」

「無論你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我的回答都一樣!你這個蠢兒子!」

在喊叫聲終結同時,阿瓦隆家的當主就喊來了男性的傭人們,將仍然不服氣的格雷多趕了出去。

——真是的。連處理性欲和婚姻關係的區別都搞不清楚的愣頭青,還談什麼愛不愛的,真是笑死人了。

為了掩飾煩躁的內心,阿瓦隆的現任當主就這麼用筆桿哢噠哢噠的敲擊著桌面。

——麥薩完全小看了我,和我父親一樣,完全沒有弄明白貴族和愚民之間的差別。絕對不能讓那傢伙繼承家業。

——格雷多……只是一時糊塗罷了。只要這樣稍微教訓他一下應該可以保住我們身為貴族的名譽……但不能否認事後還有麥薩會灌輸給他一些多餘的事的可能性。

——可惡的麥薩……。明明是我的兒子,卻是個難對付的傢伙。

終於,他敲擊桌面的手停止了動作,接著一個絕對不像是父親會說出口的句子脫口而出。

「可以的話,乾脆給我消失到某個很遠的地方就好了。」

←—→

港灣部

「真的麼,這不是什麼玩笑吧。」

享受著海風的吹拂,維克多將臉轉了回來。

他在面對眼前的風景之時的態度已由震驚轉化為了啞然失色。

「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驚訝的事吧。」

似乎是想讓青年感到難堪一般,塞拉德用一種頗為無趣的語氣低聲嘟囔道。

「我們的雇主就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存在。這你應該早就知道的吧?」

「可是老爺子啊,這也稍微有些誇張了吧。」

「任何事情只要過了度就會誇張了。」

而此時映入暢所欲言的兩人眼裡的則是——

船。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那是足以被稱呼為戰艦的大型船隻。

如果僅此而已的話,可能根本不值得人驚訝或者啞口無言——但問題是,它們的存在方式。

仿佛要將維克多的視線整個覆蓋過去一樣,哪怕在西班牙國內也數一數二的擁有最大承載量的船隻鱗次櫛比的排列著,將近數十艘的戰艦幾乎都將半個港口都佔據了。

不僅僅如此。停靠在碼頭的船後面還連接著別的船,將港灣整體盡數掩埋,那些經過了特殊改造並連接起來的船體,以戰艦群為基座在上面搭建了截然不同風格的建築物。

很久以後,維克多在回想起這個場景的時候,

『仔細想了想,那是九龍城麼?就是那個啦……該怎麼形容好呢?建築物和建築物彼此重合之類的感覺?不,好像也沒到那麼混亂的程度……就好像是某種意義來說相當井井有條,但又超級大,大的不得了的船,如果你要說那是海上的要塞我都覺得挺適合。啊,不過那個時候的我還認為九龍城寨是普通的要塞罷了。』

就會這麼形容——

那時的維克多根本不可能會抱有如此的感想,他能做的,只是像個拿著介紹信站在新主人面前卻不知道該幹什麼的小混混一樣。

「話說回來,這個,誒,不是在水上麼?海上的大浪怎麼了啊!?」

仔細一看,的確很多船的下面仍然是水波蕩漾,可船本身似乎並沒有任何動盪感。不過,如果就戰艦群整體來說,還是有些稍許的搖晃。果然這裡還是應該從由數十艘船合體成為一艘『超級巨輪』這個角度來看待問題比較好。

……雖然這麼想著,維克多卻在得出這個結論之時,緩緩的搖了搖腦袋。

「不對不對不對!怎麼想都太奇怪了吧!無論是以這個重量還能不能浮起來的問題,或者是如果漲潮的話該怎麼辦,亦或者是倘若來了一場暴風雨會不會就因此支離破碎了,亂來的部分實在太多了吧!」

似乎把眼前的東西當搖搖欲墜的空中樓閣一般,不安的維克多抱著類似於會不會在下一秒就被毀得七零八落,徹底化為海底的藻屑的念頭。進一步說,還是徹底化為海底的藻屑比較來的衛生和健康的這個想法被自他身邊傳來的女聲打斷了。

「不好意思,維克多先生。即使是目前正在使用這艘船上建築物的我們,也並沒有理解它內部的基本構造。」

聲音的主人,是一眼看過去會被錯認成男人的女性。雖然說她的臉並沒有看上去特別像男人,但因為那一頭清爽的短髮,英姿颯爽的男裝風格,所以會給與初見面的人男性的印象。

女人的名字是卡爾拉阿爾巴雷斯桑托尼亞。是被西班牙的知名貴族,多魯梅迪爾家族特別派遣而來的使節團團長。

她既是目前停駐於這座城市的多魯梅迪爾家族的關聯者和暫時起到統帥他們作用的人物,也是維克多和塞拉德的老相識。

「哦,哦。卡爾拉也不知道麼。話說回來,誰呀!設計出這種怪物的傢伙。」

本來就知道對方是女的的維克多,似乎沒有對她的裝束感到任何的違和感。只不過因為初次見面時自己沒忍住,不小心用鼻子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嘲笑,在之後遭到卡爾拉的報復,如此的記憶還留在大腦深處的關係,他到目前為止還沒辦法像平時一樣大大咧咧的與之交談。

「是來自斯特拉斯堡的技術人員。我們只是遵從了上面的意思,依照他的設計圖來建造這座建築物,其實就連現場實際進行工事的人也沒有完全弄明白整體的構造……シュトラスブルク: 斯特拉斯堡(法語:Strasbourg;德語:Straßburg),也譯作史特拉斯堡,位於法國國土的東端,與德國隔萊茵河相望,是法國阿爾薩斯大區和下萊茵省的首府。

「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就是那個住在北方什麼島上的專門搞機關建築的人對吧。我知道他的名字哦。」

想到了某個和煉金術師使用著略有不同技術的男人的名字,維克多的肩膀放鬆了下來,並再一次把視線移向了船上的建築物。

「原來如此,居然可以做出如此驚人的玩意兒,看樣子那傢伙比謠傳說的還變態呢。你怎麼看,老爺子。」

「這並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驚訝的事。比起設計,你更應該驚歎的是將之實現的多魯梅迪爾家族的能力才對吧。」

用手中的拐杖撐了撐地面,塞拉德就別的事情向卡爾拉提出了疑問。

「所以呢?之前那些『假面職人』還沒有被抓住麼?」

……雖然說裡面的成員我們是抓住了不少,可惜全都是小混混級別的,似乎根本不清楚頭頂上人的事。」

……小混混麼。操縱著這些傢伙們的人,真的做出了這個玩意兒麼?」

塞拉德在說出此話的同時,將懷裡的一枚金幣取了出來。

正確來說這並不是真正的金幣,而是用某種和黃金極度相近的材質所製造出來的假幣罷了。

洛特華倫提諾城的黑暗之處,『假面職人』。為了解析這由內部人員弄出來的『假幣』的製作方法,然後順勢將之奪取過來並成為多魯梅迪爾家族獨有的技術。

而賦予塞拉德和維克多這兩人的任務,就是對這種技術進行解釋和分析。

「是的,這應該不會有錯。『藥』的話,原本是城內的一些貴族讓附近的煉金術師們製作的,但目前幾乎已經沒有在流通了。這個錢也是,自一年前開始回收量就逐漸減少了。」

聽到來自卡爾拉的報告,維克多活動了一下肩膀。

「也就是說,那個冶金的煉金術師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已經逃離了這座城市咯?」

「或者只是乾脆藏了起來。無論如何,只有在你們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之後我們才會有所收穫。在此之前,請讓我們自由行動。」

塞拉德沖著卡爾拉斷言之後,就丟下維克多鑽進了剛才的船裡。

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掉之後,維克多歎了口氣道。

「雖然你說了自由行動,可這裡到處都是多魯梅迪爾家族的旗幟,和之前根本沒差別吧。」

隨之,他的目光在接觸到分散在碼頭各處的多魯梅迪爾家族的關係者們,特別是那些身上帶著強烈時代差別感,穿著厚重盔甲的人之後就停住了。

「真是的,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會覺得是不是突然間回到了幾百年前,這裡原來是戲臺子麼!?」

「雖然無法斷然否定,但或許你說的沒錯。」

「啊?」

「這裡是除了鬧劇之外再無其他娛樂設施的城市了。」

似乎是在聽到和戲曲有關的什麼之時令她回想起了某些事情,卡爾拉臉色黯然地呢喃著。

而維克多並沒有刻意去追究這件事的,稍微扭過了臉,問道。

「其實都無所謂啦。我也去稍微逛一下街好了,這座城市有沒有什麼禁忌?畢竟個人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多生是非。」

「對於市民們來說不能觸碰的事倒是有幾件……。從我們的立場來看會顯得麻煩的協約也有一條。不過我覺得維克多先生應該不需要擔心這方面的問題才對。」

「?」

卡爾拉自己似乎有些困惑似的將目光移了開來,繼續回道。

「在領主的面前,千萬不要輕薄女性。這一點請一定要做到。」

←—→

洛特華倫提諾市內波羅尼爾宅

洛特華倫提諾城在距離海越遠的地方,地勢就陡然開始變得峻峭起來。

貴族們所居住的豪宅,正是基於這種設計被建造在高於街道的斜坡上,而構成面向城市,俯視平民街的形態則完全是為了誇耀和彰顯他們的與眾不同。

——這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現在的他們正被由多魯梅迪爾家族滲透侵蝕的城市反過來睨視,就好像害怕的全部躲在了山上一樣。

但是,還有一座沒有流淌著如此緊張的氣氛,甚至根本沒有畏懼這股氣氛的房子。

這正是身為領主的埃斯佩蘭薩波羅尼爾所居住的宅邸。

以白色為主要基調的大宅子周圍,環繞著與小城的風景格格不入設計的庭院。這裡可是倘若馬上會有『什麼』,舉個例子,就像是妖精似的夢幻生物即將飛舞出來,也絕對不會給人違和感的空間。

只不過,在宅子當中分散著四處活動的身影,卻並不是所謂的妖精——而是數十名侍奉於豪宅當中的僕人。特別需要注意的是,這些僕人有一大半都是女性,就連她們為了工作而揮汗如雨的場景也是這座奇妙的宅邸特殊的裝飾之一,致使整個空間都彌漫著光彩豔麗的氣息。

但是——

現在仍然有一名與宅邸歡愉的氣氛格格不入,帶著灰暗表情的少女,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門前面。

這是一位穿著不怎麼和貴族宅邸相稱的服飾,卻在鼻子上架了一副價值一目了然的高檔眼鏡的少女。

她的名字是希爾薇盧米埃爾。

直至昨日,還在距離這裡很遠的阿瓦隆家族裡以侍女的身份工作著。

但是,從今天開始,她就必須住在這座比阿瓦隆宅邸還要大上數倍的房子中,並因此展開一段全新的生活。

通常來說,這或許應該是值得慶倖的。

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卻席捲起強烈不安的漩渦。

有一半,是面對有著好色稱號的屋主所抱持的不安。

還有一半,則是在想起格雷多阿瓦隆現在的處境而生出的不安。

希爾薇和格雷多並非簡單的家主次子以及女傭之間的關係——而是作為獨立的男女,對彼此抱著傾慕之情,說的簡單點就是一對戀人。

身份懸殊的戀愛。

因為這份離經叛道的愛情而催生的緊張感,無論是好是壞,都使得他們之間產生了對彼此強烈依存的愛情觀。

但是這份牽絆,卻被格雷多父親的強權乾淨俐落的切碎破壞了。

察覺了兩人關係的現任阿瓦隆家家主將所有的非議都歸咎於希爾薇身上,利用了貴族之間的小關係,將她賣給了波羅尼爾家。

雖然是類似於人口販賣的罪行,可從來沒有人正視過這個問題的關鍵。比起責怪時代的混亂,還不如說這就是該小城的特殊之處。就在幾年前,普通市民之間的奴隸販售都極為常見的洛特華倫提諾城,就算把一個傭人賣給其他的貴族,也不會有人對此感到反常。

作為一個侍女,竟然不是安安生生的在主人手下辛苦工作,奉獻青春;接下來更是被說出了『你對格雷多到底做了什麼?你只不過是貪圖格雷多的地位而已,你的存在只會令他變得不幸罷了。』之類的話,這讓希爾薇根本不知道該從何反駁。

事實上,就連希爾薇本身也抱著相同的疑問。

如果繼續保持這份關係,自己是不是只會將格雷多的幸福徹底吞噬掉呢。

儘管格雷多自己也說著『只要等下去,總有一天會有辦法的』,希爾薇本身既不是那種樂觀主義者,也不是早已知曉這一切的必然性卻仍然選擇沉溺於虛假快樂的惡劣女人。

只是因為這,是個好機會。

就算是面對自己這種身份的人,格雷多也會用溫柔的聲音搭話。

正是從那個瞬間到此為止不斷持續下去的,對少女來說,是溫柔也是殘酷的夢魘。

唯一害怕的,是格雷多會不會因此受到他父親懲罰的這件事。這份不安如同夢的殘渣一般殘存在她的內心深處,早已無從查證。

就算可以確認,自己也依舊無法阻止。

……

再一次仰起頭看著大宅子的全貌,希爾薇的臉上浮現出了極度不安的神色。

在她的背後停著一輛阿瓦隆家族的馬車——以及數名站在車前監視著自己,被阿瓦隆家族使役的卑微的男僕。

他們是為了監視希爾薇,不讓猶豫不絕的她逃走而存在的。

就連被運到這裡的同時,他們都沒有將她的手腳綁起來。

只不過,其中一個男僕因為『假如她中間試圖逃跑的話,抓到之後可以隨你們的便,所以你儘管跑吧我就感激不盡了』而臉上浮現出了下流的笑容,對於本來就相當膽小的她來說,更像是一道心理上的枷鎖。

被無數的女人所包圍的,領主的豪宅。

從聽到這種謠傳的希爾薇的視點來看,那為了預防外敵而築立的高牆以及結實笨重的大門,其實都是為了不讓裡面的人逃出來的要塞。

很快就會有人來迎接,這扇大門也會因此打開了吧。

而且只要邁進去一步,今後就不會那麼容易的出來了吧。

——況且就算可以讓我外出……也再也,無法和格雷多相見了……

如果自己再度和格雷多見面的話,是不是會將事態變得更加複雜呢?

就這樣毫無解決問題的方法,是不是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惡作劇般的給格雷多帶來不幸了呢?

無數的思緒就這樣憑空而生,隨即憑空而逝。

——是夢。

——一切都以為是在做夢。

希爾薇在門前動彈不得,拼命的這麼想著。

話說回來,自己被作為和格雷多這種身份的人相對等的存在就是一件非常不現實的事。

把一切都忘掉吧。開始自己全新的人生吧。希望什麼的,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只要仔細想想還是挺簡單的呢。

可是,要把這些想法實行出來,或者說應該是讓自己確信這是正確的,希爾薇內心深處和格雷多在一起的回憶卻是一道堅實的阻礙。

當心靈空下來的一瞬間,悔恨的波濤就會源源不斷的注入其中。

——我,果然還是……

——而且,還沒有對格雷多說出離別的話語……

倘若再次相遇的話,只會加強這份留戀。

儘管大腦非常清楚的理解這一切,身體卻依舊無法停止顫抖。

看著蜷縮著身子不斷戰慄的少女,阿瓦隆家的僕人們沖這邊搭起了話來。

「你應該很清楚,最好還是不要想著逃跑。」

「畢竟要接受懲罰的,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這可是關係到格雷多少爺,是不是也會被當主大人怎麼樣哦。」

……我,我明白。」

少女的聲音斷斷續續,甚至都無法做到吐字清晰。

儘管為了不讓他人感到可疑,從而刻意擺出一副笑臉——卻因為那無比乾澀的喉嚨中陣陣的痛楚,妨礙了表情的變化。

——格雷多。

                          忘了吧。

——對不起。我,我……

                                                          忘了吧。

——完全無法報答格雷多對我的恩情……

                                           忘了吧。

——不要。

                                                 忘記一切吧。

——不行,我根本做不到。

                                   在這裡必須忘記的事,也是為了格雷多好。

——……

就在不得不選擇遺忘,必須要將一切都遺忘殆盡,這樣的想法不斷地在內心徘徊之時,『不可以這樣』的衝動卻每次都淩駕於之上,結果卻是依然不知道究竟哪一方是正確的,少女呆立在門外被一把看不見的鎖死死禁錮著。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逐漸將她的心緩緩纏繞。

在察覺到一陣麻痹感的同時,她的表情伴隨著淚水崩潰。

肩膀和身體不斷顫抖著的哭泣,從背後看過去就是一目了然,這個時候負責監視的男人開口了。

從那張嘴裡說出來的,卻並非安慰的話語。

「喂喂喂,別哭了啊。討人厭的女人被賣到了領主大人那裡這樣的流言一旦傳開了,我們可是很困擾的。如果就這麼簡單的被領主大人解雇了的話,到時候當主大人會怎麼遷怒格雷多少爺,我們就不知道了哦。」

站在馬車旁邊,男人伴隨著臉上肆虐般的笑容小聲說道。

聽到了這句話,希爾薇的內心再度湧現出了一股全新的情緒。

雖然還不足以被稱為憤怒的火舌,卻可以喚做沒有容身之地的,充斥這『憎惡』的黑色荊棘。

為什麼格雷多的父親會將自己賣到領主這裡來。這應該不是僅僅想要將格雷多從身邊奪走。倘若只是單純的放逐,恐怕格雷多不會那麼容易就放棄和自己再次相會。而且,自己可能也不會就這樣放棄格雷多。

但如果自己成為了地位身份都高於阿瓦隆家族——而且是身為領主的男子的女人的話呢?

察覺到並非僅僅是彼此立場的問題,而是昇華到了從精神上將二者的心硬生生拆散開來的,這一卑鄙無恥的策略,希爾薇的心頭靜靜的生出了無數的憎恨——雖然如今她對這份憎恨,到底該瞄準何人都無從得知。

甚至於,這目標人物也包含了順從著整個事態走向卻毫無抵抗,除了自怨自艾和悲傷失意之外,別無所能的自己。

「抱歉,能耽誤你一點時間麼?」
 

此時,背後又一個聲音沖著這樣的她搭起話來。

請住手吧,請不要再這樣攪亂我的心情了。

「我說你啊,喂喂。」

正在希爾薇暗自祈禱的同時——也發現了這個搭訕的聲音,和監視著自己的人截然不同。

心裡想著這就是領主的使者也說不定,連眼淚都忘記拭去的希爾薇慌張地轉過了身子。

於是她看到了,站在那裡的,是看上去不比自己大多少歲的青年。

「這樣的表情完全不適合你哦。還是笑一笑比較好。」

……?」

一下子沒理解到對方在說什麼的,希爾薇的臉上閃現出了一抹呆然的神色,再次仔細的端詳起了對方的面容。

他的長相並不是非常的英俊或者難看,簡單來說就是一眼瞧上去毫無特徵的普通臉龐。

但是和強忍淚水的自己毫無關係的,這個臉上擺著陽光笑容的青年,實在讓人感到有些詭異。

代替凝固的站在完全沒見過的青年眼前的希爾薇,其中一個負責監視的男人開腔說話了。

「我說你。是和這個宅子有關係的人麼?」

「嗯,也可以這麼講啦。畢竟現在就是被那個斯佩蘭……不,領主大人說了才來的。」

「來的正好。你能把這個女人領到房子裡面去麼。她是從今天開始要在這裡工作的新女僕哦。」

「噢噢,原來如此。領主大人最喜歡女孩子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這微笑著吐出的殘酷之語。令希爾薇在聽到的同時嚇得渾身一抖,而負責監視的人也一副『我們的工作終於結束了』的表情重新乘上了馬車。

然後,當他們確認了面帶微笑的青年打開了門之後,

「好了,接下來就拜託你好了。」

嘴裡念著這句話,駕起了馬車絕塵而去。

——我明明還在門外啊。

甚至連青年的名字都沒有請教。在震驚於那群人如此不負責任的工作態度的同時,希爾薇還想到了,這會不會是最後的機會了呢。

——如果想個辦法哄騙住這個人的話,是不是可以就這樣逃出去了呢?

——然後呢,在這之後我該怎麼辦……

可惜的是,思緒最終還是走進了死胡同一般,她早就明白,無論有多少次機遇造訪,自己都沒有可以抓住它們的手段這件事。

對著持續凝固的少女,青年開口問道。

「怎麼了?不想進去麼?」

因為這種極為直率的提問方式,希爾薇遲疑了起來。

「那,那個,我……

「哦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對吧。那倒也是。在貴族的房子裡居然出現了我這樣的傢伙應該會有相當的違和感吧。會覺得可疑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不!完全不可疑。」

仿佛要將少女慌慌張張試圖否定的聲音掩蓋住,青年自說自話的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是艾爾瑪。艾爾瑪•C•阿爾巴托洛斯。請多多指教。」

順應著面帶淳樸誠摯笑容的青年的話,希爾薇想都沒想就將自己的名字報了上來。

「我是……希爾薇盧米埃爾。」

聽到如此稍縱即逝的細微之聲所編織出來的名字,青年的臉上卻是紋絲不動的笑意。

「這樣啊,真是個好名字呢!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誒?」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看著這個突然說出了意義不明話語的男人,希爾薇的眼淚暫時停止了。

「總之,我想先從你之所以會擺出這麼一張悲傷臉孔的原因開始問起吧,當然了如果不想說的話也不需要勉強。我只是想要幫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

——

——???

仿佛要將就在不久之前還被悲傷,後悔乃至憎惡所充斥的少女心事盡數破壞似的,疑問號接二連三的冒了出來。

關於名叫艾爾瑪的青年到底在說些什麼這件事,由於實在過於唐突的關係,真的是很難讓人清楚的理解到這份好意的真相。

「那,那個,請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

「什麼……那個,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對吧……?」

「是這樣麼?不過,這件事怎麼樣都無所謂吧。那我們先從最簡單的選擇題入手好了。你想在這個宅子裡工作麼?還是不想在這裡工作?」

貫徹著自己的行為方式的青年,在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就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等待少女的答案。

「我不太想……在這裡工作……

如同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般,希爾薇連思索都沒來得及的將自己的心聲吐露了出來。

「啊!但,但是,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很討厭這個宅子啊,而是因為那個,如果在這裡工作的話就會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希爾薇不得不慌張的重新編織好其他應對的語句。

雖然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冒出了格雷多的名字會真正意義上演變成大問題,但也正因為理解到這並非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旦被仔細追究起來的話她可沒有用語句就能將之掩飾過去的自信。

看著再次淚流滿面的懦弱少女,艾爾瑪保持著那張狡黠的笑臉,回道。

「好了,那麼,我們走吧。」

「誒?」

對該青年突然抓住自己手的舉動感到異常困惑,希爾薇想都沒想就反抗了起來,可是——

「不是很想再見一面麼?和那個人。沒關係沒關係。領主斯佩蘭那裡待會兒我會適當的說幾句話糊弄他的,你想去見的那個人的事我也不會對大家說的!」

……!」

然後艾爾瑪就沖著在庭院裡工作的一個侍女望了過去,大聲的喊道。

「啊,不好意思!從今天開始要進來住的這個孩子,就讓我借出去一會兒吧!」

很快,那個轉過身來的侍女臉上帶著曖昧的笑容朝這邊回喊道。

「哎呀呀,年輕真是好呢。我會對領主大人說的,安心的去玩個盡興吧!」

「謝啦!」

用力揮完手之後,艾爾瑪重新將身體面向了希爾薇的方位,露出了一排整潔的牙齒笑道。

「好了,問題解決了。這樣一來你的外出就變成我的責任了。」

……

實在是太過於順利的進展,導致希爾薇驚愕的用眼睛直勾勾的追隨著男人的動作。目を白黒させる:用于表现过于吃惊。

對世間萬物都無所畏懼的行動力以及強硬果斷的態度,這個眼前的青年,是和格雷多截然不同類型的人。抱著這樣的想法,少女用一種類似於看稀有動物的眼神打量著對方。

只是如果要把他當做代替格雷多的命中註定之人,從而升起奇妙的見異思遷之心這件事是絕對不可能。

因為,當自己想到他是和格雷多完全相反的類型時——就在方才,第一次看到青年的笑臉之時,她就察覺自對方的行動力當中,某種遠離人類的詭異之氣逐漸感染了開來。

「所以說,想見的人是誰呢?如果不願意說出來的話,只需要告訴我去哪裡可以見到他,這麼一來我也可以提供幫助。」

儘管艾爾瑪這麼說著,可是希爾薇卻並不想將格雷多的名字告知這個讓人感到異樣的青年。可惜因為缺乏直率的說出『請不要管我了』的勇氣,少女只好以繞彎子的方式將自己的情報告知。

「那,那個,您知道阿瓦隆大人的宅子麼?我到昨天為止都在那裡工作來著的……

就在她想著在這之後該用什麼樣的話來自圓其說的時候——

「哦哦,不就是麥薩的家麼?我知道我知道。」

如此爽快的回應,使得希爾薇再一次驚的目瞪口呆。

「您認識麥薩大人麼!?」

那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大哥,麥薩阿瓦隆。

這個名字的出現,使得希爾薇的心強烈的動搖起來。

雖說穿著普通市民的衣服,果然這個叫艾爾瑪的青年也是貴族的一員咯?注意到毫無掩飾,直接將震驚表現出來的希爾薇,謎一樣的青年繼續用平淡的語調說道。

「啊啊,應該算是認識吧。誒?難道說,想見的人就是麥薩了?」

看著以熟識的友人般口氣直呼著麥薩名字的艾爾瑪,希爾薇的心頭生出了一線希望之光。不過,這並不是說方才所感受到的異樣已經完全消失,她也沒有完全放鬆警惕。

「啊,不是的……不是麥薩大人……而是,身為弟弟的……格雷多大人……。」

用動搖不已的語氣做出回答的希爾薇,順著話題的發展,還是將格雷多的名字給吐露了出來。在感到無比焦慮的同時,她也做好了既然事已至此,只有前進不能後退的覺悟。

「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對格雷多大人,為他對我的百般照顧道謝……

——騙人。

——我根本不想道謝。也一點也不想道別。

——只想和格雷多大人一起,逃到別的地方去。

希爾薇想的可以說要比格雷多本人積極的多。

——不對!

——逃跑什麼的,在這之後該怎麼辦,都無所謂!

——想和格雷多……想和格雷多見面!

沒有將心底所想和盤托出,只是,堅持著湧現出強烈感情的話語。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想要見面。在即將于領主大人的宅子工作之前,哪怕只要一次就好……想要見見他!」

聽到了她的回答之後,艾爾瑪稍微愣了一段時間,再次詢問道。

「只需要見一面就夠了麼?」

「誒?」

「這樣的話,你就會滿足的露出笑容了麼。啊,不好意思。或許你會想『多管閒事』,或者是『這根本和你無關』,該怎麼說才好呢,這可關係到我是不是想要繼續幫助你下去的重要問題啦。」

面對這個說的話依然莫名其妙的青年,希爾薇歪了歪腦袋回答道。

「那,那個的話……如果不先見一面,我也不知道……。真是抱歉。」

即使沒有任何人非難自己,希爾薇還是一副充滿歉意的表情。

「啊,對不起對不起!說的也是呢!不見上一面也是不會懂的對吧!這樣的話,我就為了成全你們這次最棒的見面而努力加油了!所以啊,不要再擺出這張表情了,笑一下吧!」

拉著希爾薇的手繼續笑著的艾爾瑪,在距離門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停住了腳步,望著周遭的街道陷入了思考之中。

「好吧,既然如此。那個……麥薩最近都和達爾頓老師在一起似乎挺忙的樣子……。對了,一些可以進出麥薩家的人我也心裡有數哦!」

被快樂的自言自語的艾爾瑪牽著鼻子走的希爾薇,在這條不怎麼熟悉的大道上緩緩前進著。

二人的模樣多少有些滑稽,與這座被多魯梅迪爾家族所支配的城市氛圍有著些許違和感。

可是,對於洛特華倫提諾城而言非常重要的——就是在這裡,這兩個人的相遇,以及共同邁開步伐這件事。

麥薩阿瓦隆。

從這個雙方都認識的人名出現的瞬間,二者人際關係的齒輪就開始互相咬合,轉動了起來。

於是,艾爾瑪•C•阿爾巴托洛斯和希爾薇盧米埃爾達成了初次的邂逅。

然後——這個相遇,不過是這個日子裡無數『相遇』的一個開始而已。

這個相遇到底該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呢,就這樣,結局在沒有任何人可以預料的情況下——

洛特華倫提諾城,由此刻開始它的境地,有了緩慢的動作。

 

間章維克多泰波的報告書(一部分摘錄)

【這份報告書是由已經完成的書本重新撰寫的。

雖然不知道誰會來看,但是我也有些從一開始就想傳達的事。

正確來說,這應該是寫完了正式報告書之後,由一些非常瑣碎的文章整合起來的。

但是,請你不要搞錯了。我並非那種只要不是正式報告書,就會使用俗氣粗暴語句的人。

這份報告書可以說是特別的存在,而且是針對那些早已瞭解我本性的人,所以語氣上大概會略顯輕率。

因此,假設在我死後,這份報告書亦現身於人前之時——這僅僅是代表我個人,既不會給多魯梅迪爾家族的威名抹黑,也沒有侮辱我主子族人的意圖,這件事請一定要理解。

如果您是在已經明白了以上問題的情況下翻開這本書的話,個人還是非常歡迎您的閱覽的。】

『嗨,最近還好麼。

會不會因為沒有自我這裡寄過來的信所以有些寂寞了呢?

因為可能會被不停地纏著要報告書,實在很煩人啊,所以就用這種隨時記錄的形式把想到的東西寫下來。反正最後正式的報告書也是由塞拉德老爺子來完成的。現在就讓我按照一直以來的習慣來好了。

況且你也應該覺得,這樣和我仿佛是在面對面的交談還比較有意思對吧?

畢竟你就是那種躺在枕頭上一邊念信,一邊想像著我這邊的情況的傢伙啊。

所以呢。

雖說幸運的是我們很快就抵達了這座城市,不過那到底是什麼啊,那海上漂浮著的大怪物。

其實啊,自聽到住在斯特拉斯堡的那個傢伙大名開始,就讓人不得不嘆服他不愧是舉世無雙的天才混蛋。

當然了,可以將這個設計付諸實行的你們多魯梅迪爾家族也相當了不起啊。

(中略)

至於那座城市給我的印象,實在是超乎了個人的想像。

雖然不過逗留了一日,但我已經多少總結出了一個結論。

這座城市,真的是瘋狂的難以形容。

這就是我可以報告給你的,有關這座小城的感想。

一開始還在馬上遙望那座城市之時,心裡還膚淺的想著真是個悲哀的地方。

一部分惡党被無能的貴族們藏了起來,在暗地裡製造假幣和藥什麼的,一直與多魯梅迪爾家族作對。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為那些因被惡黨們佔據了城市的無辜居民們而感到悲哀。

不過,到了夜裡聽到來自密探【   】(解讀者備註:該密探的名字並沒有被寫出來)的詳細情報之後,我整個就傻眼了。

做出了那些藥的,其實是如假包換的……不就是居住在城裡的市民麼。

一開始他們是受到一名叫阿瓦隆的貴族的指使,然後由一名煉金術師研製了所謂的藥。在這之後生產鏈不斷迴圈,直至普通市民中間也開始流行這種怎麼看只能算的上是劣質品的藥物。

從碼頭的搬運工人到賣野菜的老太婆都狼狽為奸,他們從奴隸商人那裡把孤兒買回來,並給他們吃藥把腦袋變得不怎麼正常,然後命令這些孩子如同木偶一樣拼命工作!

聽說了死去小孩子的數量之後,密探可是【   】緊咬下唇,懊悔的難以附加。不停地念叨著如果自己可以早一點成為密探瞭解事實真相,那就可以多拯救一些無辜的孩子了。該怎麼說呢,我覺得【   】實在是有點太較真了。沒錯,如果早些知道這件事的話,你不是就可以更早的壟斷製藥所產生的利益了麼?如果再拜託一下我的話,就絕對不會讓他們做出利用奴隸的小鬼頭這種過分的事。雖然塞拉德老爺子似乎不會像我們如此介意這類問題,但如果放在他身上我哪怕訴諸暴力也一定要阻止這一切。

啊,雖然我剛才說了,如果拜託我就怎麼怎麼樣這種大話……。但我覺得你大概清楚,個人其實對於做出那種藥本身都極為反對。像是鴉片這種,把自己的大腦搞到不正常,過著虛無縹緲渾渾噩噩的人生到底有什麼快活的。當然了,如果是作為醫學上所必要的藥品倒是無所謂。

話說回來,今天在大街上遇到的一個叫貝格的人,似乎專門研製這些藥。貌似他也是那個一開始為貴族製藥的罪魁禍首,於是不出所料,果然這傢伙很不討喜。

與此同時,這人好像還是密探【   】的同僚,所以我也不能在他們面前說三道四的。

話說回來了,你知道麼?

你也應該接到過來自密探的彙報才對吧?

正因為整座城市到處充滿著惡棍,所以這下子反倒是貴族顯得比較通情達理。

如果你認為我在胡說八道,那其實是因為你實在太小看這座城市了。

的確是讓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的事實。

如果在來之前就知道的話,我會連要去那裡這件事本身都感到無比厭惡。

特別,是在聽說了事實真相之後,本人真想把整座城市的居民都賣給奴隸商人才好呢。

所以該怎麼說呢,就是如此討人厭的現實。

真的是非常討厭。

而且,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瞭解到哪個程度,【   】為之效力的家族,也就是梅埃爾這個地方,有個叫妮琪的女傭人,真令人難以置信,這個小姑娘過去也曾經是一名奴隸。

那個孩子啊,完全沒有隱瞞自己過去的意思,反而總是語氣淡然的講起那個時候的事呢。

不,雖說是淡然,不過正因為是苦澀艱辛的往事,她才不得不故意裝的無所謂。明明年紀比我還小,卻是個相當堅強的少女。

哦,放心吧。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子,而你是好女人。我這可不是在見異思遷哦。

嘛,儘管如此,反正你也是每晚男伴女伴的換個不停才對吧。

偏題了。

不,其實我是故意偏題的。

就算用這樣輕鬆的語氣來轉移話題重心,也無法改變當我聽了那個叫妮琪的小姑娘的故事之後,心頭所湧現的嫌惡感。

所以,我要再說一次。可以說是特別強調這一點。

洛特華倫提諾。

在這座城市裡生活著的大人,全部都是混球。

即便口中說著自己並不是惡棍,是為了活下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從而將自己下賤的行為正當化。他們就是這樣一群濕乎乎黏嗒嗒,讓人瞧一眼上去就感到噁心的傢伙。

我是不知道該不該一竿子打死一船的人啦。實際上,根據密探的情報還是有人和這些破事毫無關聯的。

用他的話來說,坐落於半山腰的糕點工廠的女老闆就和那群傢伙沒什麼關係的樣子。我想我明天大概會順道去一趟那裡買點蛋糕回來。如果手藝不錯的話,改天也請你嘗嘗。

又走題了,也就是說,呆在這裡的都是一些自認為不是惡棍,而是無名無份的普通市民的人們。所以說在這種地方能住的舒服了才叫見鬼。

其實從我的出發點來看的話,可能更加期待著類似于英雄傳說裡邪惡的地下組織突然現身,然後由本人將他們所做的壞事一一公之於眾……這樣的展開啊。

雖說如果和塞拉德老爺子講了的話,八成會被當成傻帽。

反正也沒關係嘛,煉金術師也是有夢想的。對吧?

好了,先不提這個了。你真正想知道的,並不是我的旅行日誌吧?

雖然可能會和卡爾拉上交的彙報書內容重複,但這裡就讓我更加主觀的記錄下自己的經歷吧。

今天,發生了一個事件。

雖然非常諷刺,但是自多魯梅迪爾家族的船燒掉以來,已經過了整整一年了吧。

我也不知道這和那時候的事有沒有關聯,現在已經有人展開調查了。所以請多多期待一下下周的報告吧。

所以,這次用信的方式可以彙報的,只有發生事件了這一件事了。

儘管有些疑惑到底該從何說起,總之先就早上發生的來談談吧。

我啊,在和卡爾拉分別之後沒多久,就抱著總之先把整個港口逛一逛的想法。隨後,就在此處我遇到了一群怪人。

不,怎麼形容呢,先不提異邦人和膚色不同這兩點,總之就是一群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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